從搬運工到鋼琴調音師黑白琴鍵上的多彩人生_ 二手鋼琴展示中心

文/羊城晚報全媒體記者 王雋傑

“波波師傅，來彈下鋼琴嘛!”“好的好的，那我就彈一首聽聽。”李清波收起笑容，在鋼琴前正襟危坐，優美的琴音從指間傾瀉而出，贏得了直播間的滿堂喝彩。5月以來，曾經的搬運工李清波幾乎每天都會直播一場“線上音樂會”，每次有粉絲要求彈琴，他都會笑着答應，表演一曲。

_二手鋼琴.中古鋼琴

去年，李清波彈奏鋼琴的視頻在網絡上走紅，外表粗獷的他卻能奏出美妙動人的旋律，令網友驚嘆。在網友們眼中，李清波是一個“掃地僧”式的人物，但只有他自己清楚，每一段悠揚琴音的背後，都是他和父親數十年的堅持和努力。

李清波從小患有輕度孤獨症，父親多年的耐心教導，幫助他打開心扉，走入音樂世界。在父親眼中，李清波是個“笨小孩”，但這個“笨小孩”正直、善良，這也正是李清波打動無數網友的原因。李清波告訴記者，他現在是一名鋼琴調音師，每天與鋼琴為伴的生活簡單且充實，他希望能一直干到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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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清波彈奏視頻走紅的背後是十多年的不懈努力

每天與鋼琴為伴的李清波

搬運工彈琴，收穫7000萬點擊

矮壯的身材、短胖的手指、黝黑的皮膚，穿着藍色制服的李清波活脫脫一副工人模樣。光看外貌，人們很難將他與鋼琴、古典音樂這樣的字眼聯繫在一起。

今年40歲的李清波是浙江常山縣人，在啤酒廠做了5年的搬運工，他的另一個身份是當地鋼琴廠的一名調音師。在網絡平台上，李清波則是彈鋼琴的“波波師傅”，粗獷的外表演奏出細膩悠揚的琴音，這種反差感為他帶來了不少網友的關注。

在網上流傳的一個視頻中，李清波穿着標誌性的藍色工人制服，面對鏡頭憨笑。不過，當手指觸摸到琴鍵那一刻，汩汩的琴音流淌出來，他身體也隨着音樂搖晃，仿若一名演奏家。這條視頻的播放量已超過了7000萬，有網友留言調侃：“郎朗怎麼變胖了？”

為李清波拍攝視頻的是鋼琴廠的負責人董愛軍，她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聽到他彈琴時的感受：“飽含感情，打動人心，好像在聽音樂會一樣”。董愛軍告訴記者，李清波會彈琴是偶然被發現的。

作為一名鋼琴調音師，李清波需要在鋼琴的88個琴鍵，200多根琴弦和8000多個零部件中調出乾淨準確的音色，同時保證琴鍵的靈活程度和手感。2019年6月的一天午後，李清波完成調音工作后，像往常一樣彈起了他最熟悉的樂曲《獻給愛麗絲》。在辦公室休息的董愛軍循着琴聲而來，看見李清波“像大師在舞台上表演一樣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”。

董愛軍被打動了，她掏出手機，隨手錄了一段李清波彈琴的視頻，發布到網上。她不曾預料到的是，“彈鋼琴的大叔”迅速征服了網友們的心。李清波以“波波師傅”的身份火了，在常山當地也成了小有名氣的“網紅”，走在路上都會有人要求合照。

“笨小孩”堅持，十年音樂夢

鮮有人知的是，網絡上每段幾分鐘的彈琴視頻背後，凝結着李清波與父親怎樣的心血。

李清波的父親李志強是常山縣第一批音樂教師，桃李滿天下的他曾經希望兒子能夠考入大學，子承父業，也成為一名受人尊敬的老師。然而，在孩子五六歲的時候，李志強發現，孩子不願意與別人交流，學習能力也很差。他帶着孩子去醫院檢查，診斷結果讓他備受打擊：孩子患有輕度孤獨症。

這個結果讓李志強一度消沉，但他迅速調整好了心態：“大學生培養不出來，那就培養一個自食其力的勞動者”。

醫生告訴李志強，雖然孩子目前只是輕度孤獨症，但如果放任發展，以後可能會變成抑鬱症。李志強決定讓孩子學鋼琴，通過音樂打開他緊閉的心扉。由此，父子二人在“叮叮咚咚”的琴聲里，攜手走過十餘年。

教一個孤獨症小孩彈琴不是一件容易事，光是讓兒子坐在鋼琴前已經讓李志強費了好大一番工夫。為了將李清波“騙到”鋼琴前，李志強陪他捉迷藏，從山腳下的家一路玩到山上的音樂教室，“玩40分鐘，才能換來在鋼琴上咚咚咚敲5分鐘”。

慢慢地，李清波對鋼琴產生了興趣，學琴的時間也從5分鐘增加到15分鐘、半個小時。不過讓李志強着急的是，兒子學琴還是太慢了，別人幾分鐘能學會的一段樂句，李清波需要反覆學一天。父子倆耐着性子，一個音一個音地慢慢磨了下去。

在李清波六年級那一年，多年積壓的情緒爆發了。這一年，李清波要開始學習連貫彈奏整首曲子，可一首《獻給愛麗絲》，反覆練習多次還是連十分之一都彈不下來，這讓李志強身心俱疲。李清波也開始進入青春叛逆期，“反抗”的情緒日益高漲，不願學琴。父子二人在琴房裡大眼瞪小眼，一天鬧下來，只能彈幾分鐘，彷彿回到了原點。

李志強不是沒有想過放棄，但看到兒子坐在鋼琴前孤零零的身影，他就心軟了。“如果我放棄了，兒子生命中唯一的愛好，唯一可能存在的‘遠方’就不在了”。

轉機出現在一年後，李清波升上初一的那年，李志強決定為手下的藝考生舉辦一場校園音樂會，他想到了學琴多年的兒子。聽到要登台表演，李清波一下子來勁了，藉著這股衝勁，《獻給愛麗絲》被啃了下來。

音樂會當天，學校小小的禮堂里擠滿了人。李清波一曲奏畢，掌聲雷動，大家都沒想到李老師家的“笨小孩”彈琴竟然如此之好。多年以後回憶當天的情境，李清波仍然笑着說：“真的挺開心的。”那是他人生中的美好時刻。

站在台下的父親，更是感慨萬千——上山去音樂教室的200多級台階，父子二人風雨無阻地走了十多年，幾乎一天不落，“有這一刻，值了！”

十年兜兜轉轉，琴音依舊難忘

高中畢業后，李清波沒有考上大學，他去當了兩年兵。退伍回家后，父親鼓勵他去考南京藝術學院的進修生。憑藉幼時打下的鋼琴基本功，以及出色的音準感覺，李清波成功進入南京藝術學院鋼琴調音專業學習。

為此，李志強付出了10萬元的學費。在當時，這筆錢花光了家裡的積蓄，甚至還需欠債。愛人和親友都反對花這筆錢，“大家都勸我，你這麼多錢投入進去，小孩又不一定能學出來，何必呢？”但李志強咬咬牙，還是將兒子送進了南藝，他覺得人生的路還長，錢沒了可以再賺，兒子受教育的機會，可能僅此一次。

李清波在南藝如魚得水，這裡濃厚的藝術氛圍，深深吸引了他。他參加了武術和合唱社團，還積极參与志願者活動。常常有名家會來南藝舉行音樂會，李清波一有空就會去看。李志強告訴記者，讀書時每一次音樂會演出的節目單，李清波到現在都還珍藏着。

南藝畢業后，李清波在杭州的鋼琴廠幹了3年，因為廠里效益不好，他離職回到了故鄉常山。常山是個小縣城，這裡沒有琴廠，鋼琴調音的技能並無用武之地。為了養活自己，李清波穿上了藍色工人制服，到啤酒廠干起了搬運工。

做搬運工的日子很苦。每天凌晨兩點，李清波就要起床，到廠房5公裡外的縣城去回收KTV夜場的啤酒瓶。忙活到天色漸白，簡單吃完早飯後，他才開始白天的工作，一直干到下午五點半，這一天的工作才算結束。

從一個彈琴的人變成收啤酒瓶的搬運工，李清波並未感受到落差，“職業不分高低貴賤，我憑自己的本事吃飯，挺好”。唯一讓他感到遺憾的，是彈琴的時間少了，周圍的工友們也不懂音樂，有時候一個人坐着，他會暗暗鼓勵自己：“有機會，我還要做迴音樂行業的工作。”

2017年，常山第一家鋼琴廠開業，擁有鋼琴調音專業技能的李清波如願加入了琴廠工作。他格外珍惜這一次機會，工作賣力、認真。因為外貌和內向的性格，李清波也會遭遇非議，對此他並不放在心上：“我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，別人總會尊重我。”兜兜轉轉近10年，李清波始終難忘悠揚琴音。

二十年後，父親身旁再學琴

如今的李清波，白天在琴廠上班，晚上則在網絡平台直播，總有粉絲熱情地讓“波波師傅”彈一曲。李清波會彈的曲子不多，為了應對一次次的“線上音樂會”，他決定再去跟父親學琴。

再次坐在鋼琴前撫摸琴鍵，父親站在一旁悉心指導，李清波一瞬間感覺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間音樂教室。時過境遷，他再也不用父親哄着學琴，李清波告訴記者，今年的目標是把《少女的祈禱》這首曲子，完整彈下來。

在網絡收穫眾多的讚揚與認可后，李清波的性格逐漸開朗外向起來，用董愛軍的話說，“走路都帶着風”。如今每天直播，他也會學着其他主播那樣，憨笑着推銷自家琴廠的產品。李清波說，他想在琴廠干到老，干到退休。為此，他賣力地工作、直播，為琴廠辛勞付出。

李志強沒事就會看看兒子的直播，他笑着說：“這段時間總彈，波波的琴技進步了不少。”他關注着網友對兒子的評價，也不忘提醒兒子保持清醒，“我告訴他，現在紅了，不要別人給錢你就去直播帶貨，把音調準才是本分。”

“縱然是凄風苦雨，我也不會離你而去”。一首《共和國之戀》，李志強聽了幾十年。他告訴記者，這是一首獻給祖國的歌，但他總能在裡面聽到父子情深。每當他感到疲累，想要放棄的時候，這首歌就會給他力量。而李清波最愛的一首歌則是《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》，太陽不落，人生不落。

父親彈琴，李清波隨着琴音歌唱。

歲月如歌，他們未來的路還很長。

來源 | 羊城晚報·羊城派

圖片 | 受訪者供圖

責編 | 傅銘途 姜雪媛

校對 | 余燕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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